八十歲的男人是什么花,?
石普水
我在散步。迎面走來一位“三條腿”的老人,,頭發(fā)花白,,眼珠渾濁無神,臉色蠟黃晦暗,,小耳朵干卷著,,像路邊經(jīng)過霜打后的“蘿卜角”。手中拄著一根不甚光滑的棍,,稱不上拐杖,,可能哪里隨便撿的吧?他停下來,,茫然地望著我,,若有所思地說:“我好像認識你?”
這是我一位沒有走動的親戚,,我忙上前打招呼:“毛哥哥,,我是老表普水�,!�
“是細表叔吧,?”他終于認出我來,瘦骨嶙嶙的臉上似乎有著笑意,,依他孩子叫我“細(�,。┍硎濉薄�
“是啊,。表哥你哪里來,?”
“柳屋里那個老兒家來!”他叫不出名字,。
“你身體還好,!70多歲了吧?”
“不好,。78了,�,!�
“身體還算好。姑爺多少歲過世的,?”
“66,。”
“他那時在‘操坂’看荒,,我現(xiàn)在散步經(jīng)常到那里,。”
“是,�,!�
“洪汪軍是你孫子吧?上學期我教他政治,,成績很好,!”
“汪……汪……汪軍?念宿中……花了兩萬塊,!”或許有點腦供血不足,,說話吱吱唔唔的。
“嘀,!嘀,!嘀!”后邊開來一輛汽車,,我把他牽到一邊,,“表哥,你走一邊,,小心路上汽車,!”
這天我走得很盡興,走過“操坂”,,直走到龍湖 “榮昌公司”,,來回十多里�,;丶視r路邊電線上一字排開的全是麻雀,,頭上一點白花,黑里透黃的羽毛,,統(tǒng)一著裝,,像精心打扮似的。它們嘰嘰喳喳叫過不停,,像排隊操練,,又像文藝演出。再看電線下兩棵小樹,也全落滿了鳥兒,。“莫非鳥兒也搞國慶大閱兵,?”繼而想起吳忌先生的名作《鳥是樹上的花》,。樹上只有幾片葉子,樹枝杈全是黑的,,鳥兒也是黑的,,渾然一色。鳥是樹上的花,?先生妙筆生花吧,,我楞是看不出來。
回家興致勃勃地跟妻說起老表,。妻說:“表哥上午出來的,,不知道回家。問他,,說不認識我,。聽說常到柳屋一位老人家坐�,!�
表哥說的“那個老兒”,,比表哥老得更迂腐。早晨起床把隔壁人家牛牽到田岸上放,,害得人家滿世界找牛,。家人好容易把他尋回家,誰知下午看到有人挑水澆菜,,他也回家挑著桶到別人家菜園澆菜,,弄得兒媳哭笑不得。
妻是當笑料講的,。我卻沒有笑出來,。
孫中山說他最喜歡兩樣,第一是書,,第二是女人,。郭盛永有一篇《女人一生如花》寫得好:“一歲的女嬰是水仙花。十歲的女娃是迎春花,。二十歲女孩是玫瑰花,。三十歲女人是月季花。四十歲女人是茉莉花,。五十歲女人是牡丹花,。六十歲女人是海棠花。七十歲女人是黃菊花。八十歲女人是臘梅花,。九十歲女人是山茶花,。一百歲女人是長壽花。超百歲女人是錦上花,�,!�
農(nóng)村這些80歲的男人是什么花?
少年時他不曾花枝招展,,人見人愛,;青年時他不曾花團錦簇,絢麗多姿,;中年時不曾一支獨放,,傲岸不群。如今風燭殘年,,行將就木,,結(jié)束平凡的一生。質(zhì)本潔來還潔去,。他原本就不美麗,,也壓根未曾想刻意去追求美麗。他始終保持著中國農(nóng)民的樸素本色,。他是一顆小草,,或者說是一棵樹,甚至不是茅盾筆下的白楊樹,,他缺少偉岸,,瘦小的身子充其量只是一棵無人知曉的歪脖子樹。
他的兒女是在他樹上的花,。他兒子樓邊漂亮的三層別墅式的樓房,,雖然他只住了一個晚上便偷偷跑回他的老屋;他上大學的漂亮的孫女曾是我的得意門生,。
他一生默默無聞,。人們贊美他兒子漂亮的樓房,羨慕他上大學孫女的聰明,,誰知他默默澆灌了多少汗水和心血,?他的勤勞、質(zhì)樸,、善良,,金子般的美都埋在他的一腔熱血內(nèi)。人們贊美女人如花,,百花齊放,,美不勝收,誰歌頌這些行將就木的老男人?
誰說他們頭腦癡呆,?那棵樹他本來千百次拴過牛,,他曾千百次起早歇晚在這里牽牛去吃草,牽牛去耕田,�,!扒晏锏匕税僦鳌保菈K菜園也許曾經(jīng)是他的菜園,,他曾千百次在這里挑水澆園。歲月的年輪在他腦子中刻下永不變更的記憶,!
誰說他們頭腦癡呆,?他們一生辛勤勞動,只知道奉獻,,不知享受,。即使頭腦真的混沌不清也還是金子般的記憶。去看看電視里那段經(jīng)典廣告,,那個不知道家,,不認識兒子的老人,把兩個餃子收到荷包里,,“我兒子最喜歡吃這個,!”——即使記憶全失,但是,,他永遠記得他的兒子,,永遠記得他的兒子最喜歡吃這個!
明白么,?這才是人類最寶貴的記憶,。質(zhì)樸無華,卻水晶般的放射出燦爛的光芒,,照耀著人類千秋萬代,!
偉大的糊涂!
(原寫于2009.10.26.九月九日重陽節(jié),,略有改動)(1606)(3)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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