囹圄

jiqiwolemei

本帖最后由 jiqiwolemei 于 2012-12-2 15:56 編輯

敘述者客死他鄉(xiāng),。聆聽者還在做私奔的美夢,。

來。請將你的頭顱枕在我雙手,，將你靈魂之重交付于我,。我掌心有一洼過往無從存放，凌亂撥散了花枝還攪得指尖都是迷迭香,。我只能依賴于講述,，講述的原旨就是遺忘。

世間無一物比危險更為安全,，過分的危險就是恰如其分的安全——在危若朝露的夜里,，我們倚靠著古銀杏纏滿烏綠青苔的根須，腳邊烈烈篝火與暗月遙遙相照,，心底寂暗幽謐的深淵便有了捉摸不定的形狀。

后來我變得何其安靜善于獨處,，孤獨對于我而言再也不是什么難以逾越的籬障,。我也記得曾經(jīng)對孤獨的恐懼，那恐懼如同四面楚歌的幻聽縈繞耳邊,，奮力擺脫,，鍥而不舍地借由他人之手搭筑外厲內(nèi)荏的長城。烽鼓不息,，披盔戴甲,，每一天都有一場硬仗要打,，于是渾身充滿驚惶的力量。因為長久處于憂心忡忡的狀態(tài),，脆弱趁虛而入,，仿佛是孤獨精明的奸細，內(nèi)憂外患使人又矛盾又堅挺,。

我駐守在長城找不到出路,，哪一條出路都像是通往懸崖自毀命運的捷徑。迷茫間我親手為自己豎了荊棘囚牢,，纖利的枝條自皮膚匍匐而上,，憂慮將其喂養(yǎng)得肥碩有力，看不見的傷口匹匹橫橫,。我以為生命即是如此,，永不得安寧，便信手拈來,，到了哪里,，就為哪里命名為“囹圄”。

那時我不懂,，沒有徹底的毀滅,，便無從而來新生。

其間我披掛著囚籠與不著邊際的傷口,，棲棲遑遑流離轉(zhuǎn)徙,，所涉過的，今夜不必統(tǒng)統(tǒng)講明,。我需要你睜開眼,，就著火光看清我今日面孔，眉眼的咄咄逼人都不再,，好像蛻了皮的蛇那樣柔軟,，帶著新鮮的腥氣。我需要你眼神清明,，如同波瀾不驚的湖,，深沉的青碧色似一塊規(guī)規(guī) 整整的琉璃。我在其上看到自己的倒影,，恰如火焰勾勒出莉莉絲的輪廓,。

我變得好靜，又懶散,，寡言且無情,，仿若一個患有胃癌的病人，不茍言笑,、食無味,，連痛楚都化作平庸日常的支架,。我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夠消化，消化昨日種種成為大海中不可或缺的一波浪濤,。大海激烈,，推波助瀾將過往堆上慘淡的沙灘，所以,，我只想將其深深埋葬,，不在世間任何地域，任何生命都會被其篆刻——是的,，是在你心底,，那不屑一顧的角落。

我時常與往昔對照,，從而發(fā)現(xiàn),，命運洪流中沒有“最好的結(jié)果”，所有的結(jié)果都是一樣慘無人道,，公正清廉毫無偏頗,。公正愛人，狠毒地愛人,、背叛人,。

在作繭自縛時假設(shè)自由最可靠、忠誠,、美妙絕倫,，然而當我自“囹圄”脫逃，消耗的生命力再也撿不回,。曾經(jīng)的執(zhí)著啊,，強盛啊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爆發(fā)力,，悉數(shù)被我愚不可及地鑄造成交換自由所需的貨幣,，粗劣不如金銀閃耀，卻比時間還要珍貴,。

莫要嘲笑愚者熊瞎,，在此人世誰都走在一條掰棒子的羊腸小道，拾來拾去終究只剩一個,，或嫩或老,，或輕或沉，或碩大或渺小,，單單一個。而手中之外的永遠最好,，明亮而馥郁似是愛人的懷抱,。

來,。請你帶走我掌心的哀愁。我以為自己哪怕垂垂衰老也是個義無反顧的流浪者,，而今夜我在火光中捉住莉莉絲支離破碎的心臟,，發(fā)現(xiàn)不知何時自己早已停滯疲憊的腳步。我再不是畫地而牢的革命家,，而是虔誠的信徒,，夜夜在床邊禱告，不再受苦與挨餓,。

來,。請你背棄我而去，像我曾經(jīng)歷過的千千萬萬次一樣,。我雖解脫,，肉軀獲得意料之外的安寧，心卻永遠被困在流浪的幻象中,。只那囚牢再非荊棘而是鏡面所造,，逼仄而又廣闊。

我知道,，我已是真正的流浪者,。

夜太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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