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滿肚子故事的老人去世了
——回家（94）
石普水
（1）
一個滿肚子故事,，滿肚子民歌的老人在農(nóng)歷六月二十五日去世了,！
聽到這消息時我正在家給孫子寫信,。等我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來到他家時,，老人已經(jīng)擱鋪了,。我們地方風俗,，人不能死在床上,，必須在臨死前抬上門板，謂之“攤門板”,；而且兒子媳婦都在這時來看著老人咽氣,，這就是 “送老” ， 或謂之“送終”,。
好一陣忙亂,。孝子，我的當老板弟弟跪在門板前燒紙，這大概就是所謂的“買路錢” ,，也叫“送路錢”,。是亡人人到陰曹地府的第一筆錢，家鄉(xiāng)老人所謂“窮家富路”,。大熱天,，持續(xù)37度以上高溫，燒紙非常熱,。而且那“送路錢”紙有三斤四兩之多,，孝子還得一張一張的燒。為什么“送路錢”是三斤四兩,，肯定有說法,，但是我不知道。兩個年紀大的人“進材” ,。用濕毛巾擦洗遺體,，換上新衣服，據(jù)說要“上七下五”才合禮儀,，但是我們家鄉(xiāng)一般只有“上四下三” ,。入鄉(xiāng)隨俗，前傳后教,，以前家鄉(xiāng)都是窮苦勞動人民,，穿著這樣就算夠體面的，誰能全部合乎周禮呢,？
我?guī)椭Ч撞�,。棺材四角用四塊土磚墊。精通世故的人私下里說,，用這四塊土磚來墊米甕,，米永遠打不完。（我平素大大咧咧,，父母親都亡故了,，但是這四塊土磚都被大哥精明的岳母搬去了，怪不得我一生發(fā)不了財,！此是題外話,。）女人們忙著煮一碗半生半熟的飯，謂之“倒頭飯” ,，為亡人“餞行”——言外之意吃飽飯走,，不做餓死鬼。為什么是半生半熟的飯,？因為半生半熟的飯難消化,，農(nóng)村人叫“經(jīng)餓” ,。其實這是饑餓歲月的真實寫照，是時代的產(chǎn)物,！
“進材”還有一道手續(xù),，孝子戴著草帽到塘里端一碗清水，并且用草帽遮著,，不讓水見日光,。用青色布清水洗亡人胸口，下面孝子跪著叫“爹爹,，來家喝清茶,，莫到路上喝渾茶！”喊三聲,。老人們說,，人死七天才死心，雖嘴里不能說話,，但是心里清楚，聽得見親人的叫喚,。這樣做,，亡人就會記得自己的老家的�,！煌释�,！別忘家鄉(xiāng)！這不是迷信,，是對亡人的一種寄托,！
“進材”后是請地仙看日子，請道士做法事,�,！坝陙碇L來著,，道士姆姆馱鼓來著,！”我們小時候這么喊。果然不一會道士就來了,，所謂召之即來,。而且，第一個道士來后,，第二批又來了兩個道士,，說這里是他的“壇口” ，自古就是他的勢力范圍,，按行規(guī)應(yīng)該他們做,。主人說話了，道士是他請來的，他沒有接到“行規(guī)”的 “相關(guān)文件” ,！道士問為什么不讓他做時,，主人說他們“捉砣”！或者漫天要價,。我沒有介入這場論戰(zhàn),，這不關(guān)我的事。地仙也很快來了,，問亡人,、兒子、孫子的生辰八字,，接著查找黃道吉日,。
太陽快落山了，最后一個節(jié)目是“送油”到村堂廟,。人死了,，蓋棺論定，村堂廟的領(lǐng)導(dǎo)們要給他算賬,，這人一生吃了多少米,，多少油，算清賬后注銷戶口才能到陰曹地府,。老人們說早年人死后,，夜里有人聽見村堂廟的算盤敲得霹靂巴拉響。村堂廟,，相當于現(xiàn)在的村委會,，那時只管吃的，不管計劃生育也不管修路,。村堂廟的路我老熟的,，大集體時在那里做過農(nóng)活。但是,，一路上草特別深,，來到村堂廟旁邊，前后左右都是茂盛的草,，哪里看見村堂廟的蹤影,？老革命遇到新問題，打電話回去問人,，說哪里哪里,，我說我就在這里，但就是沒有村堂廟,！怪事,！硬著頭皮在草叢里往前走,，最茂盛草的叢里一簇樹，低矮破舊的村堂廟原來就在那一簇樹里,！
不可思議,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