飯碗的故事(8) 很難想象我當學徒的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。說度日如年一點也不夸張,。 平心而論,,師傅為人和善,不是那種惡毒兇殘的人,。但是對我永遠沒有學校老師那樣的和顏悅色。有一次我打眼打錯了,,他只不過是厲聲質(zhì)問我:“你眼睛蟲吃了不是,?”——“蟲”他的黃梅宿松雜交話說成“從”。那年月徒弟挨師傅打是常事,,有俗話說叫“師傅打徒弟,,把人家兒不上算” 。我沒挨打,,已是幸運了。但木匠體力活太累人了,,我吃不住,。白天昏昏沉沉的做事有氣無力,——13歲的我本身便沒什么力氣,;晚上,,需要休息卻偏睡不著覺。我睡覺本來“擇床”,,陌生地方睡不著覺,,跟生人睡覺更加不自在。在柴嶺跟師傅寡漢二哥睡倒沒什么,,在陳大屋,,跟師傅岳父母三人一床便格外地不自在。而且印象中,,師傅岳父母臉色比他母親難看多了,,也沒見過小師娘的和顏悅色,似乎不及輕言細語的大嫂,。晚上我小貓似的蜷縮在床里邊一動也不敢動,,身體極其困倦明明想睡覺,,然而頭腦卻越發(fā)清醒。老是放幻燈片似的一會兒想小學,,一會兒想放牛,,一會兒想荒場,一會兒想母親,,一會兒想老師,,一會兒想同學,想入非非,,不知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,,又被老人起床小便驚醒了。越想睡越睡不著,,越睡不著越著急,,越著急越睡不著。想翻身卻不敢動彈,,生怕碰到師傅冷冰冰的老岳父,,人說度日如年——學木匠的我度“夜”也如年。 我特別想家,。 開始倒沒什么,,日子長了,日里干活累人,,夜里睡不著覺,,日夜都難過,我想家,,夜里想家時不由自主的流淚,,睡夢中淚流滿面。腦子24小時一刻也沒停下來,。一個13歲的孩子,,我身在曹營心在漢。白天只是一剎那間想,,想念家時不由自主地鼻子發(fā)酸,;晚上睡覺,醒時夢里都心身在宿松家里,。一合眼,,不是在中心小學的四合院里跟同學歡天喜地的讀書,便是與母親撒嬌,,跟兄弟姐妹一塊熱熱鬧鬧玩耍,。 惡性循環(huán)。夜晚睡不著,,白天沒精打采,,呵欠連天卻不敢在師傅面前表露,。 師傅手藝精,人緣好,,主顧黃梅,、宿松兩縣都有,以宿松為主,。我們在新興當時中心小學祈龍庵,,下灣,唐垅,,楊莊等地做事,。這些地方都屬宿松佐壩地界,但當時沒有摩托車也沒有自行車,,完全靠兩條腿走路,。每天走去走來至少20里,走路就夠嗆的了,。更何況我還象《西游記》中的沙和尚一樣“挑著擔”,,用那個硬梆梆的叫“五尺”的木棍,挑著工具箱斧頭鑿子鋸什么的,,每天至少換上百回肩,肩膀壓紅腫了,,勞累不堪啊,。師傅沒有騎著馬,也步行走路,,嘴里永遠是用他黃梅話夾帶著宿松音的哼著“23521,,23521,6165365——”,,沒有半點音樂美感,,枯燥且有幾分反感。有時我也在人家睡,,在下灣便跟徐姓叫大長,、的長兩位寡漢睡。 唐垅屬宿松佐壩地界,,離柴嶺卻是雞犬之聲相聞,,且住戶也姓於。有一次在唐垅做孵小雞的炕房,,材料是一種我們家叫“挫子樹”的結(jié)木樹,,這種樹到處是尖尖的刺,斧頭砍到樹上,,要么沒砍著,,要么便砍下一塊大缺口,;用刨刨子吧,要么沒刨著,,要么撞到刺上,,刨子都垃不下來。無可奈何花落去�,�,!令人尷尬的“挫子樹”,我八輩子前得罪你了,,讓我洋像盡出,,“狗咬刺猬,無從下手”�,�,!束手無策,只得磨斧子,,磨刨子,,越磨越不如,無濟于事,。 我對學木匠是徹底絕望了,。 “年年有個三月三,師傅放我回家轉(zhuǎn),�,!边@年三月三日,我在楊莊干活,,師傅放我提前回家,。我沒有到家,在郭村姐夫家向姐姐哭著訴苦,,我慈善的大姐也跟我掉淚,。這不是作秀,真情流露啊,。 這一哭,,哭掉了我的木匠生涯。 (2010.10.5)(2015.10.19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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